是小暑,是雨声淅沥的早晨。
无梦生端坐着,看窗外雨幕中那道熟悉身形撑伞徐徐而至。
鷇音子进屋前将手中被雨打湿的油纸伞仔细的立放在门角,这些动作都被无梦生收入眼底,细细算来,这位鷇音子先生已经连续登门拜访三月有余,期间风雨无阻,而眼下这架势似乎还没有停下的打算。
许多事情,只做不说却又想让他人看透心意着实是给人出难题,无梦生如是想。
站在无梦生身后,鷇音子指尖穿过墨雪夹杂的长发,留一缕在掌心轻轻握住:“吾观你气色已比之前好上许多,黑发也少了许多。”
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丹草炉香,无梦生不经意的深吸了口这清苦尾甜的气息:“有鷇音先生这些日子来的照料,三余不敢不好。”
“你若早听吾一言,何须至此?”
抽回留于鷇音子手中的发丝,无梦生道:“吾已依你所说服药,此篇可翻否?”
听得身后人一声轻哼,无梦生心底无奈,与此人交往着实费劲。
“听闻你曾对屈好友说吾如狼似虎不可交往?”
哈,真是想什么来什么。
无梦生将羽扇遮面,留一双暗红眸子在外滴溜溜的转着,鷇音子见状,心中就有了七分数。
“耶,好友心中的三余是这样的人吗?”
鷇音子不语,无梦生反而生出三分心虚,手中的羽扇越摇越急。
也不知鷇音子是如何得知他无心之言的,单是这兴师问罪的模样,看来他今后喝药都需备上蜜饯了。
鷇音子看穿他的心思道:“良药苦口。”
唉,三余苦啊。
正思量着该如何让鷇音子生气莫牵连无辜药方时,无梦生执扇的手忽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攥住,“病未痊愈,仔细别又惹了风寒。”
无梦生暗讶,这些日子来他们二人发乎情止乎礼,最令人遐想也不过是鷇音子玩弄他头发这些微乎其微的小动作,如此……倒是难得。
约是屋内地暖烧的旺,几个月来处于病中的无梦生的手有了温热,让人握住就不想放开。
回过神来时见鷇音子的手仍紧握着自己的手,无梦生忍不住出言提醒,“知道鷇音先生要来,吾已劳屈好友备下了大红袍,”点了点桌上的茶具,无梦生笑道,“共饮如何?”
品茗期间,话题便不自觉聊到苦境苍生与武林。目前武林走势基本掌握于他们二人手中,片刻忧心过后,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,话题越走越偏,竟聊起了棋局。
“你的破局之法虽然见效显著,却也容易打草惊蛇,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。”
“哈,若如你一般持重待机,事事想求周全,要收下将帅实在太费工夫。”
各持己见的两人皆不服对方的破局思路,无梦生取出棋盘,当下便要分个高低,“说不如做,比过就知谁技高一筹。”
鷇音子向来顺着他,默不作声在一旁看他布局,布局期间无梦生心思转动,转身对鷇音子道:“即是比试,总要有些彩头,鷇音先生觉得呢?”
手指梳理着无梦生因为动作过大而不复顺滑的长发,鷇音子略心不在焉:“允你。”
无梦生笑里带着些狭促,颇有素还真布计时的风采,鷇音子忽觉一阵恶寒从背后升起。
“那就赌一赌,吾的病体还需几日痊愈。”
鷇音子千般算计也没料到无梦生会以此为注,微愣后道:“不必再赌,你的功体元气已经修复。”
鷇音子给出的答案反在无梦生意料之中,半月前他便察觉自己功体复原,令他疑惑的是为何鷇音子在他病愈后仍旧日复一日登门拜访,探脉配药,半月来的留心观察,这个为何,已经不言而喻。
“哦?那好友你日日敲我这书生门是为何?莫不是不怀好意?”
无梦生揶揄的目光令鷇音子不大自在,他想不通为何对他人可以维持儒雅公子模样的三余,偏偏到了他面前确实尖牙利齿,事事都要刺他一刺,莫不是当初圣魔元史之事留下的后遗症?
“两件事。”
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一者,你的黑发。二者……”说到此处,鷇音子顿了顿,“二者,是吾丢了东西。”
无梦生拿起棋盘边的羽扇,言语若有所指,“哈……吾这非马梦衢可没有好友你落下的东西。”
眼见无梦生又要摇扇,鷇音子劈手夺过羽扇后,沉声道:“以你三余无梦生的才智,应该不会猜不到吾丢了心在你这儿吧?”
End。